【大自然】石梯坪、達魯岸、阿美長老的水田夢

石梯坪、達魯岸、阿美長老的水田夢

台灣水梯田的生態復興運動

文.圖/汪文豪

  港口部落石梯坪,花蓮東海岸旁的阿美族聚落,位於台11線的63.5至65.5公里的路段,除了有著碧海藍天與一望無際的遼闊,還有海岸山脈腳下綿延不絕的綠水梯田。

  達魯岸 Daluan ,阿美族語「田中的工寮」之意,是農家務農時儲藏農具、農作物與休憩的地方。但除了務農工作,達魯岸還有個浪漫的象徵。由於以前部落多為大家庭的生活,家庭成員同睡在一個大通舖,因此年輕夫妻白天一起下田工作,常常就會利用休息的時候,與一旁水梯田裡的萬物生態,迎著太平洋吹拂而來的溫柔海風,在達魯岸中彼此傳達愛意。

  歷史上,阿美族可說是甚早開始接觸水田耕種的原住民族,時間可追溯至清朝時代。沿著台11線而行,隨處可見倚著海岸山脈的丘陵地被開闢為連畦的水梯田面向太平洋。翠綠的青山、金黃色的稻浪與湛藍的海水相互輝映,是台11線的景觀特色。

  「我就是父母親在達魯岸傳達愛意的結晶」住在港口部落的升火工作室執行長舒米Sumi (漢名林鳳美)說,達魯岸不僅是儲藏糧食的地方,更是孕育後代的場所,這樣一個具有維繫部落生命的場域,蘊含著無限的能量。

  然而二、三十年前開始,隨著工業發展帶動農村年輕人口外流,農業萎縮,再加上多年前開始施行的稻米休耕補助政策,水田面積越來越少。「直到民國90年左右,附近一、兩塊水梯田耕種完過後,石梯坪再也沒有出現水稻的景象,」舒米指著升火工作室附近的農地說。

  水田的消失,不但改變了昆蟲與小動物棲息的家,也間接使阿美族部落互助合作的傳統精神面臨傳承危機,因應水梯田種植所衍生的各式慶典文化,也面臨流失。

被忽視的水梯田價值

  「過去我們只把水田當成農業生產基地,卻忽略水田其實是人工濕地的一種,具有生態保育、人文與地景價值,」林務局保育組技正林華慶說道。

  林華慶過去在台北市立動物園擔任保育組長時,十年前曾經在台北縣三芝老農楊文石的蓮花田推動復育台北赤蛙。他發現水田因為介於中高海拔的森林生態系與低海拔的濕地生態系之間,在「邊緣效應(Edge effect)」的影響下,物種歧異度與生態多樣性更高,尤其許多由先民順應著丘陵地形起伏所闢建的水梯田,與自然環境的相容性很高,不但有很好的水土保持功能,也具有極高的地景價值,非常適合觀賞。

  除此之外,水田具有調節微氣候的功能。在當今為了因應氣候極端變化而強調減碳的思維下,根據調查,每公頃水稻田每日平均可吸收二氧化碳700公斤,相當於3,200輛2,000 CC中型房車在市區行駛一公里所排放的二氧化碳量,足見水稻田吸收二氧化碳極具效果。加以水田耕作時田區長時間湛水,成為涵養地下水的最佳途徑。

  「可惜台灣水梯田因農藥使用過量、休耕造成陸化,面積越來越少,導致仰賴水梯田生存的動植物,也面臨棲地消失的危機。過去常見的黃緣螢等水生昆蟲數量急遽減少,台灣的三種保育類水蛇:鉛色水蛇、唐水蛇、赤腹游蛇也岌岌可危,台北赤蛙、虎皮蛙族群,現在野外很難見到了」林華慶擔憂說道。

水田衍生的部落互助精神

  升火工作室的舒米,與林華慶也有同樣感觸,她最懷念國中小時陪著大人們去巡察水圳與水源地的時光。她說,在部落的傳統規範中,每逢插秧季來臨前,家家戶戶都要出一、兩人,共同沿著水圳一路巡視到水源地,檢視與修補漏水的地方。由於巡護工作必須由至少國小四年級以上的人擔任,因此若家中大人忙於準備農事,就會指派孩子參與巡察水路。部落四、五十名孩子聚在一起巡水路,是最熱鬧與歡愉的時刻之一。

  「孩子們最喜歡巡水路了,沿途我們可以抓到好多青蛙、田螺、泥鰍、鱸鰻等,搭配路邊採的野菜一起煮湯來吃,真是美味的享受。晚上又到處可以看到螢火蟲飛舞,抬頭數著滿天的星星,生活好愜意,」舒米回憶說,從這樣自然的水田環境下所種出的稻米,煮起來特別的清香。

  除了插秧前的巡水路活動,為了維持水圳終日暢通,部落家戶在互助合作的精神下,有水田的家戶會委託沒有水田的族人定期巡視維護水圳與水源地。待稻米收成後,每戶再將收穫的一定比例交給巡護員,做為報酬。

  可惜後來化學農藥與肥料發達後,農人為了省事,除草劑一灑,螢火蟲不見了,野草也枯死而消失水田中。休耕補助政策推行後,農業式微,水田乏人耕種,某任豐濱鄉長更認為既然大家都不耕種,索性就拒繳水費給農田水利會進行維修。水圳荒廢了,水田消失了,部落傳統的互助合作精神也慢慢流逝,年輕人在部落沒有工作,只好外出到都市打工。

  有感於水田消失對部落帶來生態、文化與產業的危機與斷層,舒米因緣際會認識了林華慶,將恢復港口部落石梯坪的水梯田生產構想告訴他,與其推動水梯田保育的概念不謀而合。因此在農委會林務局的經費支持與舒米的號召下,留在部落的長輩們決定將毀壞的水圳重新復原,恢復港口部落石梯坪荒廢二十多年的水田生產。

  「一方面我們參與林務局社區林業計畫,針對臨近海洋的水梯田進行生態調查,另一方面也期待透過修復水圳通水,在水梯田以有機栽種的方式種植水稻外,結合阿美族港口部落的傳統智慧,也種植大葉田香、輪傘草等水生植物,做為石梯坪產業特色,」舒米解釋,大葉田香味道類似薄荷,老人家釀酒時會當成香料加入酒麴一同發酵。輪傘草曬乾後則可用來編織做為草蓆,而幾乎港口部落的婦女都擅長用輪傘草編織。

  99年2月,港口部落石梯坪地區的老老少少手持著鐮刀與除草機,讓湮沒在荒煙漫草間的水圳重現天日。年輕人聽著部落長者描述三、四十年前種水稻與巡田水的日子,雖然無法親身經歷箇中甘苦,卻仍聽得津津有味。70歲的長者林清進(阿美族名Fagi)見到此情此景,內心不免悸動了起來。

  「現在經濟不景氣,都市工作不好找,年輕人變得意志消沉。我期待水圳通水後,能夠讓重新恢復耕種,讓年輕人能夠回流部落,養活自己,也找回自信,傳承阿美族互助合作的文化傳統,」林清進在腦海裡勾勒出他的水田大夢。

水梯田亟待制訂法令保育

  為何保育水梯田如此重要?林華慶舉例,「天烏烏」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台灣童謠,歌詞「天烏烏,欲落雨,舉鋤頭,清水路,清著一尾鯽仔魚欲娶婦,龜擔燈,鱉打鼓,田蛜舉旗叫艱苦,毛蟹擔燈雙目吐,水蛙扛轎大腹肚,一碗圓仔湯予你補」,就是最典型描述傳統水田裡多元而活躍的動植物生態與農人間密切的互動情形。昆蟲與小動物的生活看似被辛勤的農人打擾,事實上牠們早已適應這種頻繁的人為擾動環境,成為水田生活的一份子,也成為童謠的內容而豐富了農村文化。

  可惜隨著化學農藥的使用與灌溉溝渠的水泥化施作,農村童謠裡的生態主角逐漸退出水田舞台,成為記憶的一部分,再隨著農業發展萎縮,農村人口高齡化,水田逐漸陸化、荒蕪,甚至淪為違章工廠的場所,水圳也因為工廠與家庭廢水的排入而死氣沉沉。

  「水梯田的復育不但需要社區參與,更需要透過制度與法令進行保障,才能彰顯水梯田在生產、生態、人文與地景上的永續價值。」林華慶說,過去我們將目光放在中、高海拔的物種保育,已有豐厚的成果,卻也忽略了保護棲息在低海拔水田生態系當中的兩棲類、水生昆蟲、魚類與植物,導致這些物種因為水田的陸化以及都市化擴張而消失。

  臨近的日本與台灣一樣,也面臨水梯田消失的危機,因此日本的有識之士不但在制度上鼓吹立法保育水梯田,要求政府提供經費補助維持水梯田的運作,部分民眾與藝文人士也組成保育水梯田的市民團體,舉辦學術研究、座談、參訪與藝文活動。

  根據日本的經驗,林華慶認為,在中央山脈保育軸建置完成與沿海濕地保育觀念越來越受到重視的情況下,我們可以再將保育目光放在最被大眾忽視的水田生態系,為台灣農業找出生產價值之外的生態價值,也為台灣農村打造出生活、生產與生態兼顧的局面。

《大自然季刊 NO.110, P26》更多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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